文/颜利平
小时候别说坐火车即便能看上一眼火车都是件很奢侈的事。听大人们说,县城都没火车,句容人要看或是坐火车得去下蜀。于是,下蜀这个名字就深深恪印于我童稚的心了,好些年都很羡慕那片土地和那片土地上生活着的人。
第一次去下蜀已是工作以后,这里除了铮亮的铁轨从街间穿过,把一个小镇分成南北两半,其他的与我老家并无异样,伫立街头思忖良久,此地何以让我羡慕了那么多年?又一次去下蜀,此行有何人为何事早给忘了,可那碗“狮子头”成了我记忆中的标本,那一味着实使我永念不忘,自打那次品尝过后就再也没遇见过如此嫩鲜爽腻的本品,以致其他地方的“狮子头”在我这只能称作“肉圆”。再后来去下蜀的机会多了,记忆里的关键词不仅仅只是火车和“狮子头”,在心中渐渐地有了构图。
其实下蜀原本叫下戍,此地西北有座戍山,因古时候起兵而得名,戍与蜀同音,自宋代起下戍就改称作下蜀了。如今已不用去怀想这里曾经的硝烟与风云,一个“戍”字就着实能让人触感到这块土地的烈性。你若是漫步下竭还能相遇长江,因为这里是句容唯一拥有长江岸线的地方,这一江水呀也给了这块土地不竭的灵气。尤为让人感怀的要数她南面的那片群山,随便报上几个山名或地名,都使你觉得其境难解,仿佛她是谜一般的存在。由此,地的火热、山的雄健、水的灵动构筑起了下蜀的个性。
也许心中的那幅图总有些概念化,或单调成粗线条,没能寻见落地的路径,最近的一个行程有意要弥补这一缺憾。稍早时候,由下蜀有关方面邀请,我随句容的作家一行十多人前往下蜀采风,此行好似专门奔着为那幅图增容着色而去的。
采风的第一站当是参观江边的经济开发区,林立的厂房在江边铺成开来,尽显出了全国重点镇的工业体量。密匝的铁塔纵横于天地之间,不断地向四面延伸出去,随处可见建设工地上塔吊起起落落,各色车辆进进出出。再走进厂区,林林总总的样品与忙忙碌碌的人影,一静一动构成的画面,让劳动和创造在我们眼前显得就这么直观。整个行程中那扑面而来的如江潮般的火热,仿佛总有一种发展和向上的力量在推动着我。
心潮未平,一行人听说下一站是上空青山,情绪一下子又膨准起来,非得要让那山来释怀不可了。
车停在了半山腰的一片空地上,这里好似山中的客厅,一棵百年老树端端地占据中央,像是一尊迎宾使者,慈祥的让你不由地偎依其旁等待着某种教诲。上山是有石阶的,说明这山是有来历的,听说山里有很多庙宇,“南朝四百八十寺,多少楼台烟雨中”,当时这一大片群山就是其中很重要的版块。沿着石阶一步步向上,两边没有奇景异物,多为江南典型的植被,唯一的就是茂密,让人看不穿望不透。一路上在想,这石阶呀走过一波又一波人,来往过一代又一代人,承载了千年来其其众生多少的愿望,而这石阶终究无声地匍匐在山里,它的唯一也就是承受压力了。
忽然一阵清朗的笑声由远而近,途中遇见下山来的几个中年妇女,身上背着篓子,问过得知是上山采野茶的。一群作家中有人问:采茶是换钱的吗?那一群中有人答:现在还有谁拿这换钱,我们采着是自己喝的,喝别的茶没味,还是我们这山里的野茶够劲。说话间她们的背影和笑声都淹没在了绿色中。这邂逅引出了一堆话题,于是作家们开始漫山遍野地说东道西起来。不觉中依稀见到了山顶,顿时,有一种特别的期待蹿升进心间,登顶总有一种征服的感觉和强者的豪情。
真正立于山顶,所站立的空间被树挤得很小,眼前有几堆瓦砾碎础,心里微滚起了淡淡伤感。问向导,没能得到子丑寅卯,只说这里曾有座庙宇,香火很旺,连道教佛教也没个明白,看来只能从这堆破碎的砖缝里想象点故事了。
曾经宏伟的殿宇成了废境,无数香烛在万般祈祷声中也早已化作了烟云,然而当放眼北望时,山下那片土地上正升腾着的云烟蔓延开来勃发的生机,映在阳光里,仿佛孕育着无穷的希望,此刻,山头、集镇、江边三点构成的下蜀最美的风景线,已汇入进了长江的壮阔之中。
兴致正浓时,突然有人喊了一声下山了,使得整个身心没来得及调整,便在不断的催促声中,只留给了这山一个环视,算是此行中最后的跳望。人在行走中总是不断告别,这就叫“走马观花"吧。
真正的近似于原始状态之山中行还是下山的那一段,没有现成的路,即使有向导,也没有丝毫减轻任何下山的惊恐,过中的刺激毫不夸张地从山头直至山脚,一路上喊叫猫腰跌摔,一路上牵拉撑杖举托,在那崎岖的山道上留下了这一行男男女女人生中的各种姿态。
下到山脚出了树林,便见一大片茶园,几栋建筑像小船漂浮在纵横相交的茶树垄上,这儿就是容业茶场了,是此次采风的最后一站,也是最为惬意处。一杯青青绿茶消解了一路的劳顿,细细品味过,这茶还真有山的味道,心身好似侵染其中,添得了几分安然。带着茶的余香再回望那片山,夕阳下那满山的绿呈现出其色,凝重而深沉,顿觉已隐通在世外了。
难道这就是下蜀吗?能让人热血沸腾,又能使人归于静寂。呵,也许下蜀远不只是这些……
作者简介:颜利平,男,句容市作家协会主席。
|